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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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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培這夜裏沒睡安穩。她做了許多夢。

她夢見她小時候期盼著等爸爸下班了帶她去買那條她想要很久的花格裙子,但她喊著“爸爸”奔過去,看到的卻是父親倒在血泊中的影像。蘇小培知道她在做夢,她掙紮,但她醒不了。她知道她沒見過父親遇害的場景,那是她看見的其它案發現場所拼出來的假像。她沒有見過,但她腦海中總有父親躺在血中的樣子。那是她的爸爸,親愛的爸爸,最懂她的爸爸,他離開了她。

“你答應過我什麽?”那是她媽媽的咆哮聲,“你讓我怎麽辦?你丟下我們母女倆,你讓我怎麽辦?”她哭得悲切,蘇小培感到自己縮得小小的,還是個孩子,她站在母親的身後,拉著她的衣角,她也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頭疼。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仿佛就在昨天。

蘇小培猛地睜開了眼睛,醒了。

別離如此突然,失去這麽痛苦。蘇小培摸了摸臉,臉上全是淚。她喘著氣,坐了起來,抱著膝,深呼吸幾口,終於平靜下來。

今天她答應了冉非澤會好好想想,她沒法不答應,他的眼神那麽真摯,他的聲音這麽動聽,他的話溫暖著她的心。她不可能說得出“不行”這個詞,她甚至費了很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去抱住他。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就是程江翌該多好,她多希望他就是程江翌。

可惜不是。

她很難過。

她是得好好考慮,她對他是有感情,她不想傷害他。他說不在乎不害怕,那怎麽可能,她能明白那種對未來懷抱希望的感覺,如果她沒有死回去再回來再死回去,她想她也許也會有一絲可能抱有幻想,幻想她會不會可能,哪怕只有一點可能能與他在一起。但她現在知道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而這種感覺,他不會理解,因為他沒有像她現在這樣正在經歷。她在這個世界就會常常想到媽媽,想到她若是發現她失蹤了,不在了,不知道能到哪裏去尋找她,她就很難過很痛苦,只是她知道她會回去,所以她還能期待那個未來。

可是冉非澤,她怎麽敢期待?他們沒有未來。

蘇小培的眼淚再度滑出眼眶。他們沒有未來,她現在想到就會痛苦,她怎麽敢答應。她沒辦法想像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越陷越深,然後她突然回去了,他該怎麽辦?他甚至不知道那個遙遠的東方,她的家鄉,究竟是在哪裏。他會想去找她吧?可他到哪裏找?他會奇怪再遠的地方又如何,為什麽她就不願帶他回去呢?他會被她的拋棄所傷害。

她在另一個世界同樣也會擔心,會害怕,會心疼他——就如同,現在這般。

蘇小培把被子拉起來蓋著自己,把自己悶在裏面,憋著偷偷哭。不敢發出聲音,卻喘不上氣,時不時得抽泣著深呼吸一下。

外屋裏,冉非澤躺在床板上,胳膊枕在腦袋下面。他望著窗外的月光,靜靜聽著蘇小培的悶哭聲。他很心疼,他想她一定是被他逼哭了,可憐的姑娘,她身上有許多謎團,依她凡事講求條理事事解釋明白的作派,怎麽可能鬧不清自己被擄發生了何事,怎麽可能都記不得了。若依他以往,怕是會想躲得麻煩遠遠的,可是他就是躲不開她,上回沒躲開,他陷進去了,這回他更不想躲了,越陷越深。

這就是緣分吧,他想。緣分到了,根本不可能讓他躲開。他喜歡她的與眾不同,喜歡她能容納任何奇事的大度,喜歡她明亮的眼睛,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正經嚴肅,喜歡她認真對待他的樣子。

是的,他明白,她很認真的在對他,所以她拒絕他。她說她一定會走,她說不可能與他在一起。可是他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她的家鄉再遠,他也是願意陪她回去的。她為什麽說一定會別離?他想與她在一起啊,他才不要別離。他就是想與她在一起,只要她答應,只要她在他身邊,他想他能慢慢說服她,再大的困難他們都能一起面對,用不著別離,有什麽難題讓他來扛,他會解決的。

嗯,他是男人嘛,她接受他,答應嫁他,把所有的問題交給他,這便好了。

“小培。”他把她的名字含在嘴裏。真好聽啊,怎麽這麽普通這麽沒有文氣的名字能這般好聽呢。

“小培。”他輕輕地念叨著,聽著她的哭聲慢慢小了,只小小聲抽泣。“別哭了,我的姑娘。”他在心裏說。

等了好一會,她真的不哭了。

小培蜷在床_上,抱著被子慢慢睡了過去,她想她會想到辦法慢慢與他說明白,她會說服他的。

隔著一面墻,冉非澤也慢慢睡著了。他把手臂放了下來,手掌擱在胸口,“小培。”他念著這名字,覺得他家準岳父大人真是會起名字啊。小培,真好聽呢。

第二天,蘇小培眼睛腫腫地起床,鏡子照得不清,但她覺得眼眶有些痛,想也能想到自己的臉怎麽了。她嗷嗷慘呼,捂著眼睛真不想出去。磨蹭半天,用濕毛巾捂了很久眼睛,冉非澤三請四催她才開了門。

冉非澤一臉笑意,好像看不到她的模樣,只獻寶似地嚷:“快來,我煮的粥,這回定是好味道,保你吃了就想嫁我了。”他很有精神,精神得好像陽光都灑進了這屋子裏。

蘇小培看著他,忍不住笑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男人呢?真可惜,不是她的男人。她咬咬唇,努力也擺出精神的樣子來,道聲“早”。走到桌邊一看,今日的粥熬得還真是不錯,饅頭小菜長得也甚是可口。

蘇小培坐下來,喝粥吃菜,冉非澤一直認真看她,看她吃下去後表情似是真覺得味道不錯,不禁彎了眼睛笑。那得意的樣子惹得蘇小培白他一眼,他又笑,目光熱燙,蘇小培被他看得紅了臉,忙低頭喝粥。

所幸冉非澤笑完了自己也吃飯去,沒說什麽讓她窘迫的話來。蘇小培吃幾口,忍不住悄悄擡眼偷看他,看了一眼飛快躲開,生怕被他發現。過一會忍不住又偷看,卻看到他也偷看她,兩人目光一碰,她忙假意伸手拿饅頭,可他動作更快,嗖的一下把饅頭從盤裏搶了,她一楞,想瞪他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轉手想拿另一個,他卻把自己拿的那饅頭掰了一半塞她手裏。

“分著吃比較香。”他說。

她拿著那半個饅頭轉頭看他,他挑挑眉,把自己那半個饅頭塞嘴裏,嘟囔著:“香死了,好吃。”

蘇小培有些想笑,又不想笑給他看,把饅頭也塞自己嘴裏,一口一口咬著。還真是,很香很好吃啊。之後他又掰了半個給她,再掰了半個給她,接著再半個,她不知不覺,竟然全吃了。

最後她撐到了,抱著肚子好難過。他橫眉豎眼訓她:“你傻啊,給你吃你就塞,吃不下要說嘛,我一不小心掰得太高興了些,你也不能吃壞了肚子嚇唬我對不對?”巴拉巴拉巴拉,說了好大一堆話。

蘇小培有氣無力:“我要死了,不是撐死的,是被你念叨死的。”

冉非澤抿緊嘴,轉過身不理她,一邊幹別的一邊繼續念叨什麽他是爺們,是漢子,居然誣陷他愛念叨,委實太欺負他了。他愛念叨嗎?才不呢。他就是多疼了她一些,看看別人這般他會說嗎?他才不會。就是因為她是她他才喜歡多說幾句話的,平日時他可是言簡意賅的做派。

“壯士。”

“做甚?”

“閉嘴。”

“……”

這下屋裏終於安靜了。

窗戶開著,外頭有小鳥的叫聲,今日天氣好,小涼風吹著頗是舒服,蘇小培本來只是抱著肚子躺一躺休息會,結果躺著躺著一會便睡著了。冉非澤停下了手上的活,走過來看了看她,替她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拉過被子將她蓋好。蘇小培動了動,又睡過去了。

冉非澤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她一會,聽得她呼吸輕淺,睡得頗沈。她的皮膚很白,唇_瓣粉_嫩。他看著,心跳得有些快了。他彎下腰來,臉離著她的臉很近,就像昨日那般。

“小培。”他很小聲很小聲地喚她。

她沒醒。他彎了嘴角,側了頭,輕輕將唇貼在了她的唇上。

柔軟又甜美。

他擡起頭,心狂跳,他想應該要再親一下,可又怕擾醒她,可是好想再親一下,還是親吧。他低了頭,悄悄再吻住她的唇_瓣,正猶豫要不要更進一步,忽然外屋有人“啊”的一聲大叫,並帶著絆倒雜物的聲響,劈哩啪啦。

冉非澤猛地坐起轉頭,看到婁立冬捂著眼睛嗷嗷叫:“我是看著窗戶沒關才進來的。”

冉非澤再轉頭,看到蘇小培已被驚醒了,正茫然睜著眼睛。

“沒事。”他先是安慰她:“是婁立冬那賊子來了。”看她反應過來,他又說:“小培,你帶我回家鄉了,你家鄉那處,定是沒有這些個不識趣總打擾別人的人。”他說得悲痛悲慘,配著表情,說完就出去了,還把她的門給帶上了。

蘇小培反應了一會沒反應過來怎麽了,不過他說要她帶他回家鄉,蘇小培嘆氣,心裏有些難過。

這時候外屋傳來拳腳聲音,還有婁立冬的叫聲:“敢動手?老子怕你不成。有種比武臺比劃去。”

“好,走!”

“不去。”冉非澤答應得痛快,婁立冬推拒得也痛快。蘇小培能想像到這兩人鬧騰的表情,不覺一笑。她懶懶不想動,聽得冉非澤和婁立冬在外頭說話。說了一會,她聽到婁立冬的聲音道:“你囑咐的事我可是辦了,神算門那個卦室裏的桌子後面,確是有暗格,不過裏面什麽都沒有。”

蘇小培猛地坐了起來。她掀來被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冉非澤便在敲門:“還睡嗎?”

蘇小培把門打開:“我聽到了。”

冉非澤點頭,對她道:“江湖裏,通常一個組織或是門派間若要互相聯系,便會在指定的地方留下暗號,那些暗號,只有同門間的人才懂。如我這般無門無派的,也有法子留給友人消息。”

蘇小培明白:“所以桌後留有暗格是他們之間的聯系,也許他們寫了消息便放在那處,會有人來取走或者給他留下消息。”

“沒錯。”

蘇小培抿緊嘴,所以羅靈兒、付言和那個顧康是一夥的?那他們背後是否還有人,是誰?

蘇小培忽然轉身到桌邊,開始磨墨。

婁立冬在外屋遠遠張望,但不敢探頭探腦太甚,冉非澤剛才可是動拳頭了,他還是知趣些。可這蘇姑娘磨了墨,卻不拿紙,只挑了一枝最粗的毛筆,捧上墨便出門去了。

冉非澤當然是跟著走,婁立冬二話不說也跟著去看熱鬧。

蘇小培氣勢洶洶地前進,她要去布告墻,可惜路癡在路上走錯了一個彎口,被冉非澤拎回來重新走,氣勢弱了一半。婁立冬在一旁一個勁地憋笑,這一對看著真是太有意思了。

蘇小培到了布告墻,發現那張“Whoareyou”居然還貼在那,她抿緊嘴,盯著那張紙看,然後她用筆蘸飽了墨,走過去,在那一排字下面刷刷寫上三個單詞——“gotohell”。

三個詞寫得歪歪扭扭,但勝在寫得大有氣勢。蘇小培看了看,很滿意。

“蘇姑娘畫得什麽?”婁立冬問冉非澤。

“不告訴你。”冉非澤從容答。

“說得你知道似的。”婁立冬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蘇小培沒看他們絆嘴,她認真掃了一圈周圍看熱鬧的人。這時白玉郎和劉響跑了過來,他們常在這處溜達,為了找到留信的可疑人。

“大姐。你給那人回話嗎?”白玉郎很是興奮。

“對。”

“回的什麽?”

“叫他去死,滾一邊去。”

四下裏頓時沈默數秒。這姑娘家說粗話。

白玉郎看看周圍,好在季家文那小子不在,不然又嘀咕不合宜什麽的。“大姐放心,我定會好好看看,周圍可會有人看到這回應後面色有異的。定把他揪出來。”

“對,若是看得懂的,定是可疑的。”

可白玉郎和其他人輪著巡守數日,也沒看到什麽可疑人。每一個過來看到這兩句話的,都指指點點很是驚奇,完全沒有異於常人的反應。那兩句話也一直貼著,成了布告墻上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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